第十五章 暧之昧之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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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九云放下馒头,突然低低笑了一声,歪着脑袋,眸光只在她身上流转,转得她坐立不安。他的衣裳敞开许多,长发披在肩上,将锁骨半遮半掩,光洁的胸膛上的肌肤在烛光下映出暧昧的光泽。覃川的眼珠子乱转,一会儿看看他的头发,一会儿看看他的脚尖,一会儿再看看窗台,就是不看他的眼睛,胆怯地逃避着。
“小厨娘,”他叫她,语气悠然,声音醇酒般浓厚,“我对我心爱的女人,忠贞不贰,至死不渝——所以,下次做菜别走了她的味,听话。”
最后一抹夕阳余晖渐渐消失在墨蓝的天顶,天黑了,那个睡了一整天的小厨娘也该起来了。傅九云把散落一桌的宣纸收拾好,朝正对门的窗口望了一眼,她已经亮了灯火,朦朦胧胧的黑影映在窗上,分外慵懒。
他走过去,正要推窗,木窗却已经从里面被人打开,覃川趴在窗台上看他,那张可笑圆润的假脸不知何时被撕了,露出藏在下面的珍珠般的美色,大有娇慵之态,犹带睡意的双颊,被披散的柔软长发簇拥,显得一种柔弱的稚嫩。
“我饿了,可我不想动,公子齐先生那么能干,去做些吃的呀?”她的语气像在撒娇,睡了一觉终于缓过劲,先前的忐忑一洗而空,索性豁出去了。
傅九云含笑走过去,上下端详她,几个月不见,她再没有先前那种风吹吹就倒的瘦弱,整个人丰润了许多。如果说先前那种纤细惹人怜爱,那么如今便像一朵盛放的花,娇艳欲滴。他柔声问:“也行,你爱吃什么?”
她掰着手指如数家珍:“大肉面、红烧肉、狮子头、排骨冬瓜汤……只要有肉都行,我不挑的。”
他失笑,语带揶揄:“怪不得胖得这样狠,这几个月吃了几头猪?”
覃川的嘴角又开始抽动,干笑:“你也不错,没胖没瘦,依然那么风骚鲜艳,万人喜爱。”
傅九云正要说话,忽听头顶一阵老牛的哞哞叫声,一直睡在阴影中的猛虎一跃而起,急着表现它忠心护“主”的风骨,威风凛凛地站在傅九云身边,对从天而降的一辆牛车龇牙咧嘴。很明显,那个“主”现在换人了。
趁着傅九云走向牛车,覃川试图挽回自己这个“前”主人的面子,讨好地摸了摸猛虎的脑袋,柔声道:“乖猛虎,跟着他没结果的。他不是个好东西。”
猛虎不屑地喷鼻子,爪子在地上画了半天,写出一个歪歪扭扭的“肉”字。
——跟着傅九云,有肉吃!
穷光蛋覃川只好满含热泪地看着自家灵兽屁颠屁颠地跟在傅九云身后,对突然出现的牛车吼之瞪之,其拍马屁的功夫,简直令她汗颜。
牛车上什么记号也没有,独拉车老牛脖子上挂了一个牌子,上书“傅九云你丫滚来陪老子喝酒”几个字。傅九云笑了,从袖中取出一只酒葫芦,喂那老牛喝了大半,它立即喜得摇头晃脑,四只蹄子下腾起艳红的火光。倒把猛虎吓一跳,它刚一直琢磨着这头牛能不能吃来着。
“好吃的上门了,收拾一下,跟先生我走吧。”他弹了弹那个牌子,对覃川眨眨眼睛。
直到坐上牛车,腾空而起直往南飞去,覃川才想起以前在香取山也常发生这种事,夜半月明时分从天而降的马车把他接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酒气冲天地回来。
“还是以前那位常请你喝酒的熟识?”她问了一句。
傅九云揭开窗帘一角,望着繁星璀璨的夜空,淡淡含笑道:“眉山君最贪杯,与他不分胜负已久。若要求他办事,送上金银美人都无用,只需在酒量上赢他一次,便是有求必应。”
看这乘风而飞的牛车架势,眉山君想必也是个仙人。仙人素来不插手凡俗事务,这眉山君能办的又是什么事?被凡人求下山驱鬼祈福吗?
飞了足有半个多时辰,牛车渐渐降下去,停在一座开满红白花朵的木桥前。桥后是一座宽敞的庭院,赭黄色的木门紧紧闭合。门前种满了紫丁香,一团团锦簇着,幽香四溢;在这个炎热的夏夜里,吐露出丝丝清凉之意。
傅九云揽着覃川的肩膀,走到门前轻轻举起挂在门环上的小木棒,在旁边的皮鼓上敲了三下。过了片刻,木门轻轻开了,从里面迎出一双一模一样的小孩子,一男一女,穿着同样的红裙白衫,莹润可爱。
“九云大人。”两个孩子整齐地朝他行礼,“我家主人等候多时,请随我二人来。”
门后又是一条开满花的小径,走到尽头便分成两条岔道,女孩子一面引着覃川走向左边的岔道,一面道:“姑娘请随我来沐浴更衣。”
覃川微微一愣:“还要沐浴更衣?”
女孩子话里带着傲然:“这是我家主人的待客规矩,就算是人间帝王到了眉山居,也没有例外呢。”
真不知这眉山君是什么人物,架子端这么高,还有逼着客人洗过澡换了他家的衣服才能进门的道理。那左边岔道走到尽头便是另一方庭院,院中有天然温泉,色泽乳白,热气蒸腾,弥漫着一股药石味。
覃川痛快地泡了许久,女孩子送来一袭柔软的白衫,一双崭新的木屐,换上之后只觉满身清爽,精神不由为之一振。此时再随她顺原路返回,嗅着庭院中花的芬芳,绵软的夜风透过白衫吹拂在肌肤上,每一步都有种可以乘风而去的感觉。
傅九云等在一丛紫丁香下,松垮的白衫云朵一般笼罩着他,漆黑长发拢在一边肩膀上,正与那个男孩子说笑,一偏头见她从这里来了,便停了不说,只是定定看着她,神色温柔爱怜。
被这样一双宝石般的美丽眼睛凝视,并不是容易的事。覃川情不自禁地垂下头,耳朵又烧了起来。最近她脸皮大约是变薄了,动不动就来个充血脸红,自己都快受不了。
肩上一暖,是他又揽了上来,动作自然且亲密,仿佛他就应当是这样靠近她的。覃川觉得自己应该提醒他一下,可心底却又不愿他当真离自己如陌路人,这种矛盾实在令人无奈。
耳郭发热,是他的唇贴近,热气喷在上面。她呼吸都要停了,却听他低声耳语:“今日只管放开肚子喝酒,能喝多少便喝多少。横竖万事有我,醉了也没关系。”
就是有你在,才不能放开肚子喝醉吧?覃川横了他一眼,见他面上并无戏谑之意,不由愣了一下。他眨眨左眼:“总之听我的,乖。”
眉山君等在庭院深处的一座小小殿宇内,殿中铺了一层柔软白草编织成的地毯,檀木做的小案摊了一地,和小案一起乱七八糟滚在地上的还有许多同样穿着白衫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妖有人。
浓烈的酒气夹杂着暖风扑面而来,这些人应当都是醉得晕死了,遍地挺尸也无人来管。醉生梦死的殿内,只有一人在动,他在斟酒,从巨大的酒坛里把酒倒进酒壶里。这是个瘦得十分离谱的年轻男子,像一具骷髅架子撑着衣服似的,双颊上带着病态的晕红。听见脚步声,他忽然抬头,目光居然湛亮锐利,仿佛可以看透人心一般。覃川被他扫了一眼,脚下不由自主地一停。
眉山君话不多,直接抛了一坛酒过来,被傅九云飞快一捞,拆封仰头一气喝了大半。他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拍拍身边的软垫:“可算来了,坐下,一起喝酒。旁边的姑娘也来。”
傅九云揽着覃川坐在他身边,介绍得十分简短:“她叫覃川。”
眉山君淡道:“好!大燕国的帝姬,我敬你一壶。”
他敬酒用的居然不是杯子,而是酒壶。覃川被动地端起酒壶,默然看了他两眼,见他手腕上系着一串五彩琉璃珠,过世的老先生腕上亦有同样一串,于是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我们亦算是同一师门了,这壶酒,应当我敬师叔才对。”
说罢毫不犹豫,仰头饮干了壶中酒,倒转壶身,一滴不剩。
眉山君又笑了一下:“好眼力。大师兄当年为了报恩离开师门,投身大燕皇宫教导皇族白纸通灵之术,一晃眼,百年过去了。他只是个半仙,如今应是过身了吧?”
覃川答得恭敬:“是,先生葬在西方琼国挽澜山下。后事全由我打理。”
眉山君并无悲戚之色,又取了两壶酒,一人一壶,与她碰了一下:“这壶我敬你,多谢帝姬料理师兄后事。”
虽说覃川是个无底酒桶,却也架不住他一上来就一壶一壶地敬酒,而且壶中酒并非普通烈酒,一入口便知是起码三种以上的酒兑在一处的混合烈酒,极易醉人。她睡了一天,一粒米也没吃,空着肚子灌了几十壶酒,渐渐地头便晕了。
所幸眉山君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到了第三十五壶的时候,手腕抖得厉害,酒液倒是大半洒在了外面。他长叹一声:“好一个酒中女豪杰,我今日喝了整整一天,眼下是不行了。明日再战你二人。”
他从袖中抛出一把白纸,落地瞬间化作十几个红裙白衫的童男童女,与门口接待他二人的并无二样,吩咐:“把这些没用的酒鬼统统丢出去,锁上大门,明后日一律不见客。”
这一手白纸通灵术却比大燕皇族用得漂亮多了,覃川到如今也只能召唤灵兽,唤不来人形灵鬼。眉山君摇摇晃晃起身,扔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在傅九云怀中:“这次算我输,国师的来历先给你一半,明天赢了我再给你另一半。”
说罢身形一晃便消失了,只留一阵浓烈酒气。
覃川原本醉得脑子里嗡嗡乱响,听到“国师”二字却和一个霹雳炸在头顶似的,立即醒了,转头疑惑地看着傅九云。他什么也没解释,只将信封塞进怀内,对她眨眨眼:“干得好,明天再接再厉。”
她静默半晌,突然说:“国师?天原国的国师?”
他淡淡一笑:“乖,别问那么多。”
覃川果然没再问,扶着酒案要站起来,两条腿却和棉花做成的似的,受不住力瞬间便软了下去。傅九云拦腰将她抱起,一路穿廊过院,最后她被放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被褥带着松林竹叶般的清香,轻轻盖在她身上。
覃川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睡了不知多久,突然惊醒过来,只觉屋里漆黑不见五指,身旁躺了一个男子,胳膊横过来扶着她的肩膀。
他身上有熟悉的香气和酒气,是傅九云。覃川微微动了一下,见他没什么反应,鼻息绵长,显然是睡着了。她咳了两声,低低叫他:“傅九云,傅九云?”
他嗯了两声,睡意十足地,翻了个身把她搂住,当被子似的蹭两下继续做梦。
覃川瞪圆了眼睛,心头咚咚乱跳,悄悄抬手探入他的衣服里,不着痕迹地摸索那个他藏起来的信封。摸啊摸,摸到一片光滑紧致的肌肤,赶紧撒手继续摸别的地方。再摸,摸到衣服里的暗袋,摸上去感觉没有信封。再再摸——却被他用力抓住了手腕。
她一惊,顿时把眼睛闭死,装作睡着的样子。身上一紧,被他像是要揉进身体里那样抱住,纵使隔着衣服,也能感觉他身体那种烫人的热度。覃川再也不敢装睡,急道:“我……”
话未说完,他已经重重吻了下来,甚至有些粗暴,近乎蹂躏地吮吻她的唇。跟不上他的节奏,她感到唇上的痛楚,像是被火在燎,不由奋力挣扎,拉扯他的头发,将两人密合的唇拉开一些些距离。
“信封!”她颤抖地说了两个字,他却什么也没说,趁着她张口,一路攻城略地,侵袭口中瑟瑟发抖的舌。
覃川以为自己会死在这种可怕的力道与炽热中。不再是轻佻的挑逗暧昧,纠缠包裹在一处的唇舌满载着凶猛的欲望,他要吃下她,巨细靡遗,每一寸都将要属于他,容不得她拒绝。
他掌心如烙铁,忽然从衣衫下摆探入,罩在她赤裸的后背肌肤上,渐渐下移,勾住腰身最美的那个弧度。覃川只觉意乱情迷,一种巨大的空虚攫住了她,想要紧紧地贴上去,抱紧他,像是怕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似的那样抱紧。
胶着缠绵的唇稍稍分开一丝,傅九云粗重炽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声音喑哑得几乎分辨不出:“你要做坏事?那大家一起来做坏事好不好?”
大家一起来做坏事吧——可她本来只是想偷看一下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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